在我们这一代所经历的岁月里,从来没有这样一个春节,面临疫病围困的窘境。
许许多多的人困居斗室,眼看着日光从窗户上一寸寸挪动,从早晨的霞光到傍晚的余晖。
400多年前,伦敦圣保罗大教堂主教约翰。多恩身染疫病,困在家中。他在惶恐不安中转向生命救主,切切祷告,写出二十三篇重要思考。
多恩在一篇文章中写道:“这真是无可言喻的神秘!我,思想的创造者,本身卧病在床,囚禁于封闭的‘牢狱’,然而,我的思想却能自由翱翔,甚至能超越太阳。”
看到多恩的文字,我想起雨果的话:“比陆地更广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的心灵。”
这是怎样一种胸襟?一个人卑微如草木,何以他的思想能够超越陆地、海洋和天空?
在至高者创造的宇宙万物中,唯独人类是祂按照自己的样子造的。从肉身来说,人是万物中普通的一种,然而唯独人有至高者的样子,有至高者赐予的灵魂。
因为人有灵魂,所以才能够拥有超越性的思想。思想,是人和动物之间的根本区别。如果一个人丧失了思想的能力,他的思维只服务于肉体的需要,这和动物显然没有什么区别。就像爱因斯坦所说的那样:“我从来不把安逸和享乐看作生活目的本身——我把这种伦理叫做猪栏的理想。照亮我道路的是善、美和真。”
地上没有永恒的事物,人肉体的生命和动物植物一样,不仅时光短暂,而且常遭疾病的折磨。当人的身体遭受死亡的威胁,便会愈发地思考生命的真相,因为渴望永恒的灵魂总想找到一条出路。
对一个写作者来说,疾病能够激发他(她)更深沉的思索。因为疾病的折磨,让一些原本默默无闻的人成为作家。
史铁生是我比较喜欢的中国作家。他年纪轻轻就瘫痪在床,一度陷入深深的绝望。但是,他渐渐地接受了身体残疾的现实,以思考建立起可以“好好活”的支撑点。
因为身体的残疾和死亡的威胁,史铁生热切探寻完美和永恒。这个被称为“当代约伯”的作家,写出了一系列沉甸甸的作品,为中国当代思想史注入宝贵资源。
索尔仁尼琴的创作和他的疾病有密切关系。他在关押期间发现癌症,住进劳改营病房。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一个来探望他的犹太医生提到自己皈依基督的经历,唤醒了他对童年信仰生活的记忆。
躺在病床上,索尔仁尼琴难以入睡,一束亮光照进他灵魂深处。他终于明白,“照亮我道路上每一处弯角的,既不是我的理智,也不是我的欲望,而是一束来自至高的平静的光,这是随着时间流逝,我能把握住的唯一。”
一年后,索尔仁尼琴因为癌症又住进另一所医院。在医院里,他观察到不同身份的癌症患者,而他们的灵魂都带着黑暗时代的烙印。索尔仁尼琴透过表象,看到极权主义癌细胞对民众的感染,更加深刻地认识到生命意义在于灵魂救赎。他根据病床上的经历,写出长篇小说《癌症楼》,获得1970年诺贝尔文学奖。
约翰。多恩躺在病床上,听着不远处的教堂传来阵阵钟声。这是为在疫病中死去的人敲响的钟声,但在多恩听来,每一次钟声都在为他自己敲响。
教会安葬一个人与我有关,因为所有人的生命都是同一位作者的作品,都属于同一卷书。没有人是与世隔绝的孤岛,每一个人都是大地的一部分。如果海流冲走一团泥土,大陆就失去一块,如同失去一个海岬。任何人的死都让我受损,因为我与人类息息相关。因此,不要去打听钟声为谁鸣响,它就是为你鸣响。
多恩相信,一个爱主的人在度过此生之后,会拥有一笔遗产,比过去更富有,这就是天国的喜乐和荣耀。对于教会而言,一个人死了,就好像书中的一页,并不会被撕去,而是转变为另一种更美好的语言,书中的每一页都会有这样美好的转变。
这是多么美好的盼望啊!人死并非如灯灭,而是生命转化为另一种语言。地上的萤光熄灭了,明亮的星星在夜空闪耀。
疾病可以困锁住一个人的身体,却困锁不住一个人的灵魂。那个荣美而自由的国度,值得每一个人展开思想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