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50年代末的那一年,生活在乡村贫困家庭中的他,作为乡村的代课老师,为了补贴家里,每到礼拜天学校不上课时,他便弄些野藕,还有菱角,以及田地里收获的一些土特产,用车子拉到县城里卖,换点钱买油盐酱醋茶等生活用品。
那年的一个礼拜天里,他骑着一辆三轮车,载着一车连藕,红薯,以及从自家果园里刚摘下的两筐苹果,拉到县城的市场上去卖。
两个小时后,三轮车上的货物卖了一部分,肚子饿了,当他正将一个歪头歪脑的小苹果从筐里拣出来,在袖口上擦了擦,打算充饥时,一位在省城工作,与他的父亲同一个单位的父亲的同事,此时从他的面前匆匆路过时,无意之间发现了他,待认出他来后,那位父亲的同事立即奔到他的摊前急急地告诉他说:
“我正要去你家,你的父亲病了,需要住院开刀做手术,他要我带信给你们,要你尽快去省城一趟!要快!”
得到父亲生病住院需要做手术的这个消息后,他心急如焚,当即收拾起三轮车上还没有卖完的大部分货物,要马上搭车赶往省城。
可是,他一时间忧虑发愁起来了,这辆三轮车,以及三轮车上还没有卖完的大部分货物,该怎么办?他左右为难起来。在这个县城里,他没有一个熟人,现在如果骑三轮车赶回家去,再又马不停蹄地步行几个小时赶到县城里再搭车去省城,怕早已经没有了去省城的班车了;但是如果今天不赶往省城,明天再来县城搭车去省城,想着患病住院做手术的父亲在病床上急等着家人前去照料他,这样多拖延一天再去看父亲,他这个做儿子的心里该是何其的煎熬?
当他推着三轮车陷在左右为难的境地中,心里焦虑不已头痛欲裂,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突然听到跟前一声咳嗽,猛一抬头,他看见面前有位老人正立在他家的门前探究地看着神态焦躁不堪的他,老人的目光温润模样慈善,他心里一动,赶紧推着三轮车奔到这位老人的面前,急切切地说道:
“大伯,我住在县城郊区,今天来县城里卖货物,现在我有急事要急着赶往省城去,我的这辆三轮车来不及送回乡下,我可以将这辆三轮车暂时寄放在您的家中吗?待我从省城回来后,再到您家来取车,好啵?”
他的这一番活刚一说完,这位老人马上和和气气地一口应承了下来,老人旋即转过身去,打开了他身后的家的大门,接下来,老人又利落地帮助他将这辆三轮车推进了他家的前庭院子里。
他告诉老人,他姓倪,是乡下的代课老师,之后,他向老人再三地道谢后,出了老人的家,他直奔车站搭车去省城看望患病的父亲了。
半个多月后,照料父亲康复出院的他,终于从省城赶回到县城,当他推开这家院门时,没有大人在家,只见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庭院里独自玩着皮球,他一眼便看见了庭院中他的那辆三轮车,但是,车上居然空空荡荡的,之前没有卖完的两大半筐苹果以及红薯,连藕等货物,一样都没有了!
推着他的那辆空空的三轮车从这户人家的庭院里出来时,他的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感觉心里很难受,也很憋屈。
几年后,他从乡村的代课老师,转而成为县城一中的一名正式的教师。
一次家访时,他完全没有料想到,他班上的一名叫韦强的学生,居然就是他几年前寄放三轮车的那户人家的孩子。
第二天,他将那名叫韦强的学生,特意安排在班中最后的一排那个角落里落坐,从此,他刻意地疏远冷落韦强,让他整天与那只脏兮兮的垃圾桶为伍为伴。
在一节体育课上,韦强与另一名男生在跳杆时不幸撞倒在一起,那名男生的一条腿不幸骨折了,住院花费了几千元。事故中学校方面需要承担的相应责任,他和校长模糊处理,最终,他通知韦强的家长需要承担骨折学生医疗费的百分之八十。
为了催使韦强的家长尽快将那笔医疗费交到学校,他又一次来到了韦强的家——当年他寄放三轮车的那户人家的家里。
终于拿到了韦强的父母赔偿的那笔医疗费了,他起身昂首要走出韦强的家时,下意识中,他瞥了一眼当年存放他的那辆空空三轮车的庭院一角,他突然停下来,手指点一点庭院的一角说:
“几年前,我的三轮车曾经停放在你们家庭院的那个地方!”
在他的这一番话中,韦强的父亲一个愣怔:
“你……的……三轮车?你姓……倪吗?!”
“是的,我姓倪,是你儿子的班主任——倪老师!”
他非常解气地回答道。
当他的一只脚即将要跨出韦强家的庭院时,韦强的父亲突然发一声异样的呼喊:
“倪老师,请等一下!”
倪老师愕然地立在那。
少顷,韦强的父亲从卧室里翻找出了一个小本子来,他告诉倪老师:当年他寄放在他们家的三轮车上的货物,他的父亲眼见放置多天后三轮车上的货物开始逐渐变颜色了,他的父亲担心三轮车上的货物放时间长了烂掉了浪费了很可惜,于是便自作主张号召左邻右舍们都来买一点,为寄放三轮车在他家的这位外乡人分担忧虑与窘迫。
韦强的父亲打开那个记帐本,里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一笔笔的账,以及钉书机钉起来的一张张面值大小不一新旧不一的票子,记帐本第一笔帐是韦家,记有13斤苹果,5斤红薯;第二家是邻居陈红家:3斤6两苹果,2斤连藕;第三家是邻居高师傅家:4斤苹果,3斤红薯……
韦强的父亲将这个当年他的父亲经手的记帐本,慎重地交给当年寄放三轮车在他家的外乡人,也就是现今的倪老师看,同时一并将当年卖掉的三轮车上货物的款项,一清二楚地慎重地向倪老师作了交付。
听着韦强父亲的这一番话,接过韦强的父亲交给他的这个当年的三轮车上卖货物的记帐本,以及卖完货物的这一笔钱,倪老师呆怔住了,他久久未能开口。
韦强的父亲将这个记帐本慎重地交到倪老师的手中时,他如释重负,感慨不已:
“今天,我们终于遇到了当年寄放三轮车在我们家的人,也就是今天的倪老师你!我终于圆了我的父亲临终时,对我们的特别的托付。倪老师啊,这么多年来,我们家一直在找你,一直在等候着这一天哪!”
“你们一家,一直在找我?在等候这一天?!”
倪老师大惑不解。
韦强的父亲带倪老师走出了家门,他扬手指着家门口的那棵老榆树,示意着倪老师往那棵老榆树上看。
倪老师仰首向上看,他看见,那棵老榆树的枝丫上,挂着一块木牌,多年的风雨侵蚀使那块木板显得陈旧不堪,但是,那上面的字迹许是因为年年更新,而没有变得模糊,他清楚的看到那块木板上有红白色漆写的两行大字:“请三轮车主小倪与我家联系!”这两行字下,有一个标记箭头直指韦强的家!
“父亲活着的最后的那几年,他一直在等候当年存放三轮车在我们家的人,来领取卖货物的这一笔钱!他一直在为这件事祈 dǎo,这么多年来,我们一家人遵照父亲的临终交托与遗愿,也一直在为这件事祈 dǎo,今天,我们的家终于圆满完成了这一件多年来的心愿!”
在韦强父亲的这一番欣慰的感慨声中,倪老师感动得泪眼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