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得知《在永世抛掷一个身影》一书,得到基督教34届汤清文艺奖,此文乃本书繁体字版的序文,与文友分享我对文字事奉的负担。也盼望能和在北京的文友能有机会交流:点燃文字火种文字营
原本寻求祭台,是为对永恒天命的一个渴望。却不知这正如信仰,寻找就寻见,叩门就开门。虽然寻见和开门,来得总是有点让人猝不及防。
经历多年来的疑问和探问,终于彻底明白当初的蒙召,在踩入门坎,入座之后,就在静观一场美丽宣示的呈现。
多年来,我以文字走进永恒,也以文字涉入人世。书桌,成为我献祭的地方。面对沉默的后山,聆听清亮的鹰啸,我彷佛化身为神的一枝纤纤细笔,款款情深地书写不朽,细细温柔地描绘人生。
艾略特的诗曾说:
「因为我知道时是时,
空是空,
所有真实意义均限于一定时空。」
Because I know that time is always time
And place is always and only place
And what is actual is actual only for one time
And only for one place。
在书写中,我却深深体会出和艾略特诗的一种对立意义。时间不再只是时间,空间不只是空间,所有文字都跨越时空,传递关于神的各种真实意义。
创作,是何等一种属灵的经历!
下笔,即永恒。
在文字事奉一开始蒙召时,面对最大的问题是:为何是我?
因为素无文采,至少从无外人印证、回应过。小学时,老师对我作文最常有的评语是:「真会写」,但指的是同样题目,我写得总比别人说来话长。但却没有说我写得好,也没被贴过壁报、得过奖。在同学中,我只是个不起眼的作文缴卷者。
大些时,又缺少人文学科系的训练。出于对自我与前景的模糊,所学科系全是跟着社会轨道走。人说会计好觅职,大学就学了会计。毕业后,一下就作到自己的瓶颈,好像穿了别人的鞋子,处处喊痛。又有人建议学电脑的较有出路。于是,研究所便又学了电脑。再加上生活在异乡,文化语言全断层,思想原本就未曾被竖立,所念所学也没有机会在思考方面受过训练。
一个生活在文化边缘,没有笔,没有思考训练,没有熟练可以驾驭的中文语言,又没有太多写作的经验(零星写过日记和投稿,不成为所谓的写作经验),这样一个人,却有了一个来自神的真实呼召,要从事文字事奉。
自然,我的反应就像摩西,多次会在神面前问:「我是什么人?竟能…?」
被呼召去作的事,和自己的能力与专业训练,显然有一个大悬差。放在谁的生命里,都会是一股巨大的张力。
但是,呼召在心里燃烧的炽热却如许真实。文字事奉有如「雅各布天梯」,许多人藉此上去下来的异象,也常在眼前栩栩如生。最奇怪的是,辞去电脑系统工程师的工作后,走上没啥概念与经验的创作路,虽然面对的前景完全黑暗,内心却自此像点燃一把火炬,全是光亮,而且愈烧愈旺。
那是一种激情,让人毅无反顾,此生无悔。也是一种天命,二十四年前到现在,从里到外,都了然自己一直处于一个「正确」的位置,作该作的事。更是一种托付,发现文字在信仰里能承载的深度、广度和丰富,无可比拟。
一条凭信心走上的路,就如此让许多惊叹号取代了问号。
回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原来以为一个人被拣选去作一件事,必须先得有一道让人可以参考的生命轨迹,像自传或简历,拥有所有的条件和资格。却未料自己一路反其道而行,虽有诸般不配与匮乏,却不可否认,所有重要的生命轨迹是在蒙召后,才从虚线一点点走成实线。
在写作上,因而常觉得自己像只孙猴子,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怪胎。又觉自己像金庸小说里的杨过,武功上非大户人家出身,东学几招,西学几式,写作上见招出招,不成章法,倒也次次过了关。
最最让人意外的,是原本想为自己生命寻觅一个可以烧得辉煌的祭台,却居然走上一条风雨如晦,一条充满挣扎和叹息,「在软弱上显得完全」的小路。过程中,无数次感觉自己一无所有,只有呼召,毫无能力,只有顺服。是呼召和顺服,定义了我的人生,也丰富了我的生命。而且,往天下眺望的眼神愈来愈没有疆界。对神国里的许多不可或缺,会盼望自己的文字可以处处落地生根。
进入文字事奉的第二个最常问的问题,就是:怎么写?
中国人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显然不会是我的路数。既无文采又无学识,下笔绝无一泻千里的经验,只有一跛一跛的窘迫体会。自己都觉得是个笑话,但是神却拣选了我,且不放弃我,这让我很有「知遇之恩」的感念,每次想到,就力图自己能配得上蒙召的份。
于是不论读写,都开始以「土法炼钢」的态度,努力地自修学习。读不懂,就重复读。写不好,就一遍遍地写。也去美国加大洛杉矶分校选些写作课,或参加各类美国作家大会取经,或参加文学奖来砥砺自己磨笔。
像读圣经一样,尽量操练所读于所写之中,也和神祈求悟性和记性。因为走上这条路已过了年少风发的年龄,还和神求让我活到九十岁,那就可以在文字中从容地琢磨。
那时年轻,不知人老可以痴呆或者困于病痛,活到老不见得可以写到老。只是认为别人写作靠才华,我写作则可凭跑马拉松的意志,不到终点,谁知道谁会真正地赢?
一股傻劲,专一地只跑一个目标,吾心天可怜见。感谢神,还有一点学习的能力,渐渐地,得奖和出书成为触手可及的目标。
然而开始时,真是谁都可以对我的文章说叁道四,像初学讲道者,所有会众都是「老师」,那是很谦卑的经验。虽然每次被批评都会痛,像自己的孩子被人挑鼻嫌眼,总想护着辩驳两下。但是人总要对得起自己的痛,在情绪沉淀后,便仿马利亚把各样批评放在心里,反复思想,总要为自己的文字找出一条生路。
多年下来,就像鲁迅说的:「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许多「老师」在我的文字上,居然就帮我践踏出来一条路来,我为这些「老师」一一感恩。
2003年在美国德州,受邀和张错、张让、章缘几位北美作家同台作文学讲座。那时心中无限感慨,自1988年领受呼召到真正和这些文学作家平起平坐,我竟走了十五年!为何在神国里我有文字抱负,神给的文字恩赐,却不如这些没有信仰又没有文字事奉负担的作家?天理何在?
回首自己投稿、退稿、琢磨写作技巧的一大段磨难,所为何来?终于了解神量给每个人的地界不同。我的十五年文字弯曲路,就是我的「地界」。我的「地界」,就在建立于自己的写作困境经验上,可以回首鼓励和我一样,对文字有负担,却无从下笔的基督徒。
原来神选召我作文字事奉的旨意,不只是要我成为一位作者,还要我成为一名文字老师。把自己多年来摸索如何把信仰揉入生活的土壤,如何让承载信仰的文字不那么沉重,反而有着翅膀的轻盈,飞传出去。这开始了我第二个十年的主要文字服事,教导文字课,训练文字工人。
人说写作是一门「不能教,只能学」的艺术。基本上我同意,但是一些写作技巧和写作基础还是可以传递奠立。尤其西方,凡事都可以成为一门有步骤可循的科学,从所出版各类五花八门的写作书籍便可见一斑。至于日后写作境界的发展,则要靠个人的学养建立和习作努力,这就是所谓的「师傅带进门,修行在个人。」
于是,建立在自己亲身学习的写作经历,开发出一连串写作的课程。多年来在主里磨笔的心得就是:如果我可以,很多人都可以!恩赐是因为服事的需要而存在,只要有心,甚至也有文字事奉的呼召,恩赐的建立只是迟早的事。第二个十年中,我的角色就是帮助学生学习如何把信仰自然地融进文字中,再用各样有创意的方式来表达信仰。
十年来,陪着学生写作、投稿,到保送上垒,学生的发表与得奖时间都比我早。对「他必兴旺,我必衰微」渐有领悟,知道陪他们一段,比自己创作,更是来自神的托付。人要安份,我的「份」便是在旷野里呼喊,寻求更多可以为神得着的好笔。
多年来所发展出来的文字课程,和所传递的文字事奉异象和服事态度,有部分被收录在《创作,一种属灵的经历》一书中。
说创作,是一种属灵的经历,就是因为知道创作必须起于神,透过圣灵,最后的成果也是献给神。因此除了文字技巧的传递,对学生生命的牧养,我也极为看重。和所有服事一样,工人必须得先于工作,作者的生命也绝对重于作品。因此,在带领学生上,我又成为一名文字牧者,要求学生好好凝视自己的生命,把信仰活透。
也因此,许多关于基督徒文人的灵命造就牧养的话语,用「莫非书简」的形式一一往天下送出。虽然每次下笔心中都只有一人,即那被神拣选的下一位可能基督徒作者。但是写出来的气势,却被人笑像在对全天下喊话,那真是旷野中的呼喊呵!
现被收录在《在永世抛掷一个身影》一书。虽然没有圣经经文串联,但是在我心中,却盼望这本书是基督徒文人的一本灵修书。在文字生命的各个角度里,有些灵里的叮咛和祝福。
进入文字事奉第叁个最常问的问题,就是:你在哪里?
在进入文字服事的第叁个十年,神带领我和苏文安牧师,以及洛城的一群同工,在2008年成立了创世纪文字培训书苑(简称创文)。在华人教会界里,这是第一家以文字培训为主的机构,因此取名「创世纪」。
从一名作者,文字老师,文字牧者,到带领创文在整个神国文字事奉上的推广,文字视野可以想见,也从一篇文章,一堂课,到整个神国的文字需要…在不断地被扩大与拓深。
叁年来,我开始从神那里领受许多要传递的文字异象、思考和洞察,于是积极开始进行一连串文字事奉的系列书写。这是一个和时间赛跑的过程,前二十年所没有的文字异象,现在源源不绝地涌现奔流。我被迫成为一枝快手笔,也必须是枝快手笔,来承接天上纷纷降下的文字吗哪。
其实这方面,我绝对不是开创的一位。已有一些文字前辈零星出版一生的文字心得,或总体概论文字事奉和基督教文学方面的书。但显然,还有很大可以开发的空间。既然身为文字牧者兼文字事奉推广者,我能作的,就是把许多人思考过或正在思考的文字和文化异象,赋予一些语言,呈现一系列的文字事奉着述。
一方面从纵向整体历史来谈,为何文学艺术在基督教信仰里缺席如此之久?美,是何时被教会放逐出去成为了浪子?另一方面也包括横向来看当代,若要在基督教信仰里迎回这「美的浪子」,又会面临什么神学或教会的阻力?精采的信仰故事要如何说?在神里的艺术家性格又要如何塑立?这一系列写作,是被收进《美的漂泊、门外的困惑》一书。
此外,谈文字写作就脱离不了文化。对流行文化了解,可以增加我们基督徒和非信徒对话的筹码,也可以帮助教会不受流行文化的侵蚀,信徒不被流行文化给沦陷。于是,我开发了一堂课在神学院内推出,探讨流行文化的本质与影响。课程内容也被收入《流行文化知多少》一书内。
正如创文的成立,是少数很有针对性的一个服事机构,这一系列书写,也是专注在文字事奉的方方面面探讨。系列书的主要读者对象虽然是基督徒作者,但所有对文字或文化有负担的基督徒,甚至属灵领袖,也都是本书系所书写的对象。读者群且不只包括台湾,北美,更包括大陆。也许不算是大众读物,却是文字事奉领域里的一个慎重传承。盼望这几本书能成为一脉青山,为文字事奉在21世纪华人教会里能重新定位。
因为是从神来的领受,也是自我摸索的心得,盼望属灵牧者与基督徒文字同好能指正或印证。
所以,你,在哪里呢?那也有来自神同样的文字领受,和我有着共同的文字语言,读了这些文字可以和我回荡唱和的你,在哪里呢?
我深信创作也许是在孤独中完成,但是文字事奉大业却需要许多人前仆后继一起来努力。这是我在文字长河里递出的小小一棒,却是我一生深情的投入。带着羞怯与与欢喜,邀请你一起和我提笔,书写天上地下神国的美,人世的痛,和一种让人愿意以身相许的爱。
感觉上也觉得时候到了,时代正酝酿着伟大,以及一些构成伟大的条件。我们怎可缺席?祷告神能用各样方式,把这几本小书送到你的手里。也祷告创文的使命,可以挑旺你,让你的灵魂产生悸动,愿意一起接受挑战。让我们一起:
在时代里携手,
于时间里传承,
推动文字事奉,
创写新的世纪!
主内使女:莫非
莫非原名陈惠琬。会计学士、电脑硕士、神学硕士。现居洛杉矶,从事写作、教学与广播工作。2008年与苏文安牧师合创办“创世纪文字培训书苑”(“创文”http://www.gcwmi.org/)。近年多次受邀在中国及海外举办讲座。散文曾获“联合报文学散文奖”、“台湾宗教文学奖”、“台湾文学奖”、“梁实秋文学奖”、“雅歌文学奖”等。小说曾获“冰心文学奖”、“台湾宗教文学奖”、“雅歌文学奖”、“中央日报文学奖”等。小说曾获台湾「冰心文学奖」、「宗教文学奖」等。着有散文集《行至宽阔处》、《擦身而过》、《不小心,我捡到天堂》、《雪地里的太阳花》。
杂文集《爱得聪明,情深路长》、《非爱情书》、《红毯两端》。小说《在爱的边缘》、《6个女人的画像》、《残颜》、《传说中的玫瑰香味》、《爱在蓦然回首处》。
录有《爱深路长》、《单身老实说》、《红毯两端》等系列录音带。长期从事杂志专栏写作,两性婚姻家庭广播与相关类讲座。
莫非的创作观
创作不只是舞文弄墨,更是属于属灵(spiritual)方面的经历。
我们一生的创作,必是来自于内心的呼召。创作所需要的想象力跳跃,与我们信仰中用想象力来进入圣经故事或与神相遇,都有类同的经历。
创作也是创造力(creativity)的发挥和语言的创造(creation)。创作更是一种信心的经历,神启示、神揭露、神带领、神完成。
创作,是一种属灵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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